撕夏

白日繁星

王源走的时候是夏天，再辗转归来踏上故土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江北机场熟悉得像自己的根据地，闭着眼睛都能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刚刚在飞机上隔壁座不肯吃飞机餐的两个小孩这会儿风风火火冲过了前头，稍微高一点的那个跑得快点，小的那个不乐意被落下，扯着嗓子喊你为什么不等我？于是高个子的男孩又折回来，笑嘻嘻的说谁让你跑得没我快？

王源下意识地笑了笑，马上又刻意地拉平了嘴角。

从飞行模式里解脱的信号终于开始噼里啪啦往外吐短信，可面对着当前的长枪短炮他也不敢拿出来看，只能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等好不容易将保姆车的门关上了才划开

屏幕。

爸妈关心的，旧友约饭的，合作伙伴商议的。窗外突然又响起粉丝狂热的尖叫声，王源忙不迭朝外招了招手，再低下头发现屏幕已经被慌乱中划拉到了很下的位置。

王俊凯的头像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指边。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二十天前，王俊凯问他是否会出席一个什么活动，那会儿好像王源正在忙，转过头就忘了，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回。他们早已过了会在无聊时问对方你在干嘛的年纪，现在再线上联系，无论如何都带了一种公事公办的意味。

没看到可以说没看到，如今看到了，王源也不好意思再晾着对方了。

可那个活动早在上个星期就已经敲定了，再回复的话也没什么意思，王源抿嘴想了想，开了相机拍下多云的天空发了过去。

 

结果很久之后都收不到回复。

王源怕是不是自己信息太多会错过，索性点开王俊凯的头像，将他置了顶，可纵使给了对方如此唯一的殊荣，那人的头像框右上角却再也没有亮起过红色的提示点。

大概是正在上课吧？或者正在录节目？噢对了，会不会睡着了啊？又或者在吃饭呢？

念头一多就容易变纷杂，王源把车窗落下，任由大风吹得自己头发乱飞，他自诩这两年已经成长得足够理智和洒脱，创作遇到瓶颈也好，被旁人误解冷落也好，哪怕觉得生活无望都好，发脾气已经成为了一件被压箱底的事情。人总会找到办法去继续走下去的。

可以走.....算了不走了。

“你不回我信息你要到哪里野！”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他妈回我好不好！”

看着语音嗖的一下上升到了聊天界面王源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喊得太使劲了嗓子发干。史强对此见怪不怪，继续沉浸在王者峡谷里推对家的高地塔，只随口说了句不要太大声，万一有粉丝追车就听到你骂脏话了。

 

王源只觉得新鲜，他很久没有这么对王俊凯说过话了，两人自从某一日心照不宣的隔开站位后就开始了举案齐眉的相处模式。如今细想来，那些自己围在他身边呼天喊地的快乐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不再拥有不代表不再眷恋，时不时的，他还是会夹在一堆大人里怀念王俊凯这个人。

很奇怪，以前总黏在一起觉得他烦，分开后却又心心念念。

 

车子经过南开门口的时候王源醒了，前面在堵车，恰好让他能打量一下自己校门口，南开的校牌十年如一日挂着，今天飘了点小雨，天阴沉沉的，但校门边还是有三三两两夹着篮球的男生在等着，里面有个眼熟的面孔，王源想了好久才终于记起是校本部的篮球队队长，他掏出手机想告诉对方，一眼却瞥到置顶的方框多了颗小红点。

心情似乎突然飘浮了起来，像公园卖的氢气球，饱满成脆弱的圆，时刻准备好变成爆炸之后的一摊碎屑。

 

那时候王源才十三岁。

眼巴巴捧着手机等王俊凯从题海的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回自己信息，两人互相说些很幼稚的话，什么街头的火锅店打折啦打游戏遇到个傻逼啦，又或者说些身边人的八卦。那会儿两个人能跑老远去江边吹风骑车，王源有冒险精神，骑得飞快，王俊凯就跟在他后面吼，王源儿王源儿慢点骑！当心撞到别个咯！

被点到名字的小朋友笑嘻嘻的，在前面兜了个圈就转回王俊凯身边，说不是我太快，是你太慢了，王俊凯。

王俊凯。

王源念他名字的时候会把尾音拖长，乍一听就有点撒娇的意味在里面，王俊凯十分受用，有段时间常常把王源带到没人的道具间或者茶水间，说你叫我两声我听一下。王源起先觉得别扭，后来也习惯了，乖乖将三个字在唇齿间绕一遍，王俊凯似乎欢喜得很，摸摸他的头发，又碰碰他的耳朵，最后掐一把他的脸，“下周哥带你去撸串儿！” 

 

刘志宏出去拍戏的时候被打趣，男孩子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你会不会因戏生情啊？说罢大家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其中王源笑得最欢实。

后来有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王俊凯也听说了，也跟着笑起来，笑的时候看了看王源，“你觉得他会吗？”

王源说我觉得会，不过他那部戏里没有女主角和他对戏。

王俊凯又问：“那你会吗？”

 

自己那时候回答了什么来着。

 

千条路远终于回到家，王源把行李拉在身旁，“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史强一脸忧愁，“你行吗？”

王源点头，“我妈在门口等我呢。”

 

子女长大了就成了客人。

王源微笑着把行李交给妈妈，问了问家里近况，也兴致勃勃汇报了自己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我的新歌好听吧妈妈？”

比起作曲，作词更要艰辛一些，字句斟酌了又斟酌，想得太阳穴胀痛，双眼发涩，落笔的时候却很平静，等终于呈递的那天才长舒了一口气。

诗是痛苦的产物，但不会是痛苦的根源。

也正是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应该休息一会了。

 

王俊凯没有打字，只拖了短短的三条语言给他。

“我刚刚在上专业课，不能看手机。”

“重庆下雨了吗？冷不冷？”

“你最近在干什么呢？”

 

那颗氢气球到底没有爆炸，挣脱了什么无形的桎梏之后，摇摇晃晃向着云边飞去了。

王源感觉自己就住在气球里面，一路看过学校操场，看过长江国际十八楼，看过潮湿阴冷的江边，看过了江北机场，看过了他和王俊凯还稚气的岁月，终于没入了白茫茫的雾气里。

那些懵懂又生涩的心情也终于粉碎成了云中的暴雨一场，淋湿了整座山城，也淋湿了他们旧时的眉眼。

 

碰面的那天也在下雨，王源在把口袋里纠缠成一团的耳机线耐心地分开，王俊凯推了门进来，双方都一言不发，坐在同一条长沙发上各自为政，室内空气沉闷，最后还是王俊凯先开了口。

“开点窗吗？”

那头的王源还在解最后一个结，愣了会才回答，“开吧，有点闷。”

王俊凯动作利索地起身走去开窗，外面的风带着缥缈的寒意，王源被吹了一下，打着激灵直起了身看过去，看见王俊凯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被矫正提醒了四年的队长终于改正了驼背的毛病，十八岁生日过后的肩膀突然就变得宽阔起来。王源在走神，王俊凯转过身时和他的眼神直直撞上了他也不避，两人就在风中沉默着相望了一阵子，王俊凯深呼吸了一口气，“耳机，还在用吗？”

王源托着下巴还在看他，“在用。”

心有灵犀真是件奇妙的事情，一语双关也是。王源觉得莫名有趣，没忍住扑哧一声的笑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接着说：“王俊凯，你还记得之前你问的那个问题吗？”

“之前是多前？”

“很前，从前那么前。”

“那你回答了吗，当时。”

“我回答了。”王源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我当时说了会。”

王俊凯把窗关小了点，“那你现在还是会吗？”

“王俊凯。”

“嗯？”

“没事了。”王源把耳机放回书包，“明天早餐吃什么？”

 

久别重逢，家长里短。

 

王俊凯其实并不是一直都又好又温柔的，他也会生气，会口不择言，会小气巴拉的不理人。王源都知道，只是不舍得说。

就让全世界都觉得你是那个又好又温柔的王俊凯吧，这样能让我感觉到，只有我是拥有你那完整灵魂的独一无二。

 

“你会因戏生情吗？”

“我会。那你会吗？”

“我也会。”

 

第二天早餐王源起晚了，他心里有事，眼下一片乌青，坐在牛肉粥前愁容满面，“只有粥了吗？”

马骏幸灾乐祸，“谁让你起这么晚？”

王源：“那算了。”

王俊凯坐在对面，“谁让你起这么晚？”

王源这就觉得不痛快了，气鼓鼓地把粥往前一推，“干嘛呀！我不吃了！”

其他人都笑起来，说哎呀王源好久都不闹起床气啦，今儿怎么又变回小孩啦。笑完就散开各忙各的去了。只剩两个人还坐在餐桌上，一个嘟着嘴闹别扭，另一个云淡风轻，却不动声色靠了过来，“喂，我口袋里有东西，来拿。”

王源觉得自己这样一点都不成熟了，不得已便又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也端出一脸平静问：“什么东西。”

“拿了不就知道了，快点。”

王源迟疑着伸了手，碰到了个热乎乎的物体。

一颗鸡蛋。

“给我的吗？”

“嗯。”王俊凯继续从容喝粥，王源却还是发现了他在偷笑，于是自己也忍不住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了。

王俊凯问他，你笑什么，你快点吃饭。

王源不想再端着了，他又恢复了小时候温暖的闪闪发光的模样，捧着颗温热的煮鸡蛋在手里，主动靠了过去，说我觉得开心，你看他们都不给我留，就你给我留着，你可真好。

王俊凯本想装酷，这下也绷不住了，“就你会说话。”

“我要吃，你给我剥壳嘛。”

“不帮你，你别吃了。”

“不管啊，快点。”

 

王俊凯还是给他剥了鸡蛋壳，仔细挑开最后一点碎片，放进他的碗里，接着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就不动了。王源美滋滋咬着蛋白问他吃饱了吗？

“吃饱了。”

“那你还坐着干嘛？”

“看你吃。”

王源点点头，说那你就看着吧。

 

如今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了，沉默的时刻反倒多了，谁的心里都像载满了心事似的，但谁也不说。王源知道王俊凯偶尔在看他，可王源故意不抬头，可为什么不抬头呢，是害怕还是漠不关心，其实心如明镜。

正是因为心如明镜，才怕四目相对时，自己会现出原形。

能够飞越山河万里的那颗氢气球，唯独不能落在那个人的眼里。

王俊凯生日前的那个春天曾喊停过王源，作出要彻夜长谈的姿态来，最后却只问了他，你觉得等待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有许多问题等待着被对方解答，你来我往乐此不疲，当下没有得到答案的就等以后，新的问题层出不穷。王源在和王俊凯相处的这条路上心态一直都无法放平，他无数次想过就此放手，可又无数次想过。

再等一等吧。

 

活动结束后王源饿得慌，回酒店的路上看见便利店就说要吃东西，史强从来都说好，没想到本靠在一旁听歌的王俊凯也跟着下了车，说我也去吧，我也买点。

再回来的时候史强给他递了关东煮，王俊凯手提的透明塑料袋里装有一瓶酸奶，一瓶星巴克，还有几袋软糖，坐上车后王俊凯把酸奶拿出来，“喝吧。”

王源接过，“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学校上课了？”

“哪个老师不认识我？我能逃课？”

“就你牛。”王源把酸奶递回去，“我不想喝这个。”

“不喝就不给你了啊。”

王源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王俊凯变魔术一样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根烤肠，在他眼前晃了晃，表情得意洋洋的，扬了扬下巴适宜他赶紧把酸奶喝掉。

 

王源那时候回答王俊凯，等待是一件好事。

“你愿意等，就证明它值得被期待。”

 

他们又曾经演过多少部戏呢？

王源看见王俊凯房间的灯还亮着，犹疑再三还是推门进去了，王俊凯坐在书桌前，见他进来也不作声响，只点点头，眼睛却是一转不转瞧着他的。

王源没办法了，“你怎么还是不爱说话？”

“谁不爱说话，明明是你太爱说话。”

“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你会因戏生情吗？”

“最开始的时候会。”王源笑笑，“之后就不会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王俊凯，你说话太较真，这样不好。”

“那之后为什么不会了？”

王俊凯目不转睛盯着他，橘黄色台灯的光在眼尾拖出暧昧的温度，王俊凯长得浪漫，像一杯浓醇的酒，王源感觉自己被灌了一杯又一杯，不过来回几句话，他已经觉得可以酩酊大醉了。

“因为第一次喜欢的时候不懂收敛。”

“所以呢？”

“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收不回去。”

 

王源夸过王俊凯长得浪漫，这话被在场的伙伴学去悄悄给王俊凯听了，王俊凯当场就笑了，说我觉得他也是。

你也觉得一哥长得浪漫？

王俊凯把台词本拿起来，指腹轻轻扫过过马思远三个字，说王源啊，王源是天性浪漫。

 

只要和他相看一眼，就能知道爱情的模样。

 

“说这么多，你呢，电影学院机会很多吧？”

“什么机会。”

“因戏生情的机会。”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王源。”

“可不是嘛。”说着话的人成功挤走了书桌前的王俊凯和他的课本，抢了蓝色的圆珠笔开始往草稿纸上画画。

“我没机会了。”

“怎么会呢。”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收回来。”

画画的手倏忽停住，王源把笔慢慢放下，他似乎终于等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答案，可也无法回头去坦然接受了。面前的草稿纸被快速抽走，王俊凯问他，“这是什么。”

王源看着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的指尖有长年摁吉他弦磨出的茧，他被对方稍稍用力拽了过去，于是王源也不得不抬眼作出回答：“这是一只羊。”

“一只羊？”

“嗯。”王源点点头，“一只，圣诞羊。”

 

从很久以前的冬天，来到眼前的爱你的我的模样。

 

那天晚上王源睡得很沉，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坐在氢气球里，掠过江北机场，掠过十八楼的玻璃窗前，掠过阴冷潮湿的江边，掠过学校操场，最后降落在家小区的一棵树旁，树下站了一个人，向他伸出手，源源，回来吧。王源认出了那个人，喊王俊凯，王俊凯是不是你？那人笑得温柔，抱住他的肩膀。

 

王俊凯被身边长手长脚的少年喊着梦话一脚踢醒了。

王源口齿不清地嚷着，王俊凯刚想发作，咬了咬牙，还是俯下身去听他在讲什么，听罢眉头便缓缓舒展开来，轻轻拍拍他的额头，“是我，我在这里。”

 

王源安静了，乖乖翻过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夜凉如水，王俊凯想再看看王源睡好没有，悄悄探过头去。

“啪！”

王俊凯捂着被盖了一巴掌的脸，开始沉默思索如何把王源从梦中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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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十七岁的丸圆贝贝啦！

生日快乐！！

我也好久没有写过啦！

送给贝贝的礼物吧！

这个也是之前那篇《追光者》的源源视角

点梗那个我也会写的！相信我！

最后说一句我爱王源！